杜一楠(腾讯科技配图)
腾讯科技讯(赵楠)杜一楠选择把故事装在心里,他说,过去三个月的经历,足够写成一本十厘米厚的书,但站在公众面前,杜一楠觉得现在还不是可以把它打开来讲述的时候。
2011年底,国内团购网24券因资金链不足突发大规模裁员,这个国内排名前五的团购网站一下子引爆了媒体极强的关注。在媒体、公众、合作商家、员工的重重压力下,背负这一切的,是一个29岁不到的创业男孩,24券的CEO——杜一楠。
83年出生的杜一楠,本在美国有着令人羡慕的职业历程:99年,赴美;2001年,考入麻省理工;06年在知名私募基金KKR做分析师;08年被哈佛和斯坦福同时录取,最终选择哈佛。09年夏,在中国互联网创业融资“大爆炸”的“前夜”,杜一楠毅然决然离开哈佛,那一年Groupon概念在美国刚刚兴起,时是26岁的杜一楠要把它带入中国。
在美国时的杜一楠已习惯了在反思与总结问题时,找出一张白纸,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。他说,这种借助工具的思考过程,能使一切看似复杂的问题变得清晰从简,有助于逻辑消化,这也是大多数华尔街分析师的共有习惯。
然而,让杜一楠没有想到的是,曾亲自做过几宗并购案的他,在回国创业时,竟然也败在了资本面前。
败给资本,但并不恨资本。即使曾被资本抛弃,杜一楠也依然认为,创业,尤其是类Groupon概念的团购,是创业团队与资本方的共同作用力,问题的关键是,在力的方向上,在重要的结点,双方是否都做出了正确的判断,虽然这种判断往往过去超前,不可预知。
70%资本作用力
“团购终究是个30%靠团队,70%靠资本的行业”,这种判断在经历过那段“急需资金,资金又迟迟未到”的灰暗岁月之后,来得更为深刻。
“那些曾经冲在前面还没有倒下的,哪个不是有资金储备做后盾的?”杜一楠认为,整个团购的输赢不光是团队自身的努力,更多是跟资本方的协同,包括对大局和方向的判断。他表示,“之前我们也是认为自己把事情做好,团队本身实力很重要,但后来发现资本大方向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的,你现在去看,有钱和没钱的实力、规模完全不一样。”
杜一楠将70%的资本作用切割为“资金”和“方向”两个维度。
2011年,国内排名前十的团购网站月度平均亏损在300-400万美元区间,费用很大程度上烧在教育市场与行业竞争。没有资金实力做后盾,团购网站就很难在市场的快速增长中捞取优势份额。
而这种表象的背后,也暗含着它特有的资本逻辑。团购鼻祖Groupon在其上市前的相当长时间内,都是将“销售额”写进会计准则,作为其市场估值的核心标准。
与毛利相比,当时的投资者认为,规模还是更重要的。光有毛利而没有规模,没人会投你。对此,杜一楠曾有个绝妙的比喻,“就好像一个女孩,你说她的品德好还是外貌好,大家都说两个都好,其实大多还是看外貌的。”
在这种坐标和游戏规则下,杜一楠和他的24券也开始了一段融资征程。2011年2月,24券获得马来西亚成功集团(Berjaya)A轮融资。成功集团在东南亚涉及的业务较广,横跨酒店、地产、餐饮等行业,东南亚很多地区的星巴克、肯德基、麦当劳也由成功集团代理运营。
2011年7月,24券又获得美国创投公司伟高达(Vickers Financial Group)及鼎晖的B轮融资,马来西亚成功集团跟投。伟高达的创始人陈诚锦(Dr. Finian Tan)也是德丰杰(DFJ)的合伙人,并是百度上市前最早的投资人之一。
不到5个月,24券通过两轮融资累积拿下超过3000万美元现金。在资本的帮助下,24券也开始了对市场广告的狂轰滥炸,并一度占据国内团购销售规模的第四位。
如果市场就这样按一沉不变的规则发展,便不会有后来的融资困境。但就在2011年9月,杜一楠急需一笔新的融资时,市场的风向却说变就变了。
这个变化一方面是二级市场的下挫对PE、VC的负影响,另一方面是趋于理性的资本市场对团购概念的理解从销售额导向,逐渐转变为毛利,甚至是净毛利导向。
“好的资本给创业者带来的帮助除去资金方面外,还表现在对市场变化的快速察觉,以及对战略方向的建议上,而24券当时的市场反应无疑较为缓慢。”
杜一楠认为,2011年的6、7月是国内团购网站最合适的调整期,这个时间点,也是中概股开始萎靡,中国公司的海外IPO开始出现下滑的时期。
“反应快的话,在6、7月份,(融资环境)最末梢儿的时候还可以融一大笔钱,然后马上调整业务不再继续烧钱,那样就会处于相对较稳的状态。而在6、7月份,我们却还觉得9、10月份依然可以融到钱,但事实已经不是。”
按照杜一楠的计划,24券的C轮融资需要引入一个新的战略投资方,这就要24券拿出更好的规模表现,也意味着相应的市场推广将成为不可抹掉的交易代价。为此,在B轮融资时,杜一楠还有意的控制了融资金额,以防止稀释的股份比例过大。
杜一楠透露,在去年2月A轮融资时,他曾问投资方是要规模还是要毛利,投资方斩钉截铁的答复称是要规模;6、7月B轮融资时,他向投资方问了同样的问题,投资方回应称规模和毛利都要;9、10月急需新的融资时,杜一楠想变,但资本市场对团购的理解还存在杂音,杜一楠自己也踌躇了。
事实上,24券的过慢反应也有它自身尴尬的地方,位居国内第四的市场份额使杜一楠仍想在“规模”这条老路上再搏一搏,以待挤进前三后能有更好的融资议价,这使得24券的现金流在C轮融资前更为加剧的向外流出,到9、10月份已非常紧张,可新的资本方却迟迟未到。
杜一楠甚至羡慕红杉投资的美团。“沈南鹏(红杉中国基金合伙人)早在去年3月就对他投资的电商项目提出了要勒紧裤腰带的要求。而这种投资人和创业者自上而下的协同,决定了企业的发展方向、导向和最后的规模。”
鼎晖不投了
相比其它已经倒下的团购,杜一楠认为自己还算是幸运的。2011年11月,杜一楠的副手彭雷以24券管理层的名义发送内部邮件,将公司极其紧迫的资金压力情况,以及不得不面临裁员以及薪资调整的可能和决定,完全透明给了所有员工。但在接下来的日子,24券的老股东并没有因为24券的窘境,而抛弃杜一楠。
2011年12月,除鼎晖外,24券的前两轮投资方都追加了投资。
鼎晖为什么不再投了?这个问题曾一度纠缠着杜一楠。在当时,如果没有鼎晖的表态,其它的投资方可能也很难有勇气进入。
24券危机后,杜一楠曾多次找到鼎晖,但得到的回应则是双向的,鼎晖不同的人给出的是截然不同的信号。随着资本环境的走低,鼎晖内部对团购项目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变。
“其实鼎晖内部的分歧一直存在。”一名知情者称,24券获B轮融资时,鼎晖内部是王功权的支持声音占主导,认为国内本地生活服务的机会还很大,团购是个切入点,市场尚未定型,应抓住投资机会。那段时期,鼎晖也投了窝窝团。但随着王功权的“出走”,以及市场发生的变化,鼎晖对团购项目逐渐失去了信心。
鼎晖的“不跟进”也进一步警醒着杜一楠。“过去强调‘月度增长’实则是一个假象。从财务层面看,只要每个月还在亏损,债务就会越来越多。销售额越增长,窟窿也越大。而团购实际上是通过预付费,拿商家的钱去补上月的窟窿,表面上看是往上趟,其实脚底下都是软沙。”
2011年的国内团购,正在为它的性感付出代价,从波峰到波谷,滑出了一个妖娆的“S”,经历了“S”阵痛的杜一楠认为,国内团购当务之急是“止损”,在止损的基础上再慢慢扩张。
在各家团购网站今年都开始大谈“盈亏平衡”时,杜一楠提醒到,首先要看是利润持平,还是现金持平。他认为,团购的利润并不等同于毛利,而应是除去成本、费用、用户退款之后的净收益,各家团购网站既定的盈亏平衡,应当以利润而非现金作为衡量标准。
在这次与杜一楠的对话后,Groupon也于近日将除去用户退款费用后的新利润标准修改进了财报中。
如今,24券已从去年底4500人的人员规模缩减至1000人,这意味着24券的运营模式正发生改变,从规模导向转入盈利目标。杜一楠对目前24券的运营效率颇为满意,“24券现在每月亏损仅有几十万美元,年内获得盈利问题不大。”
为了做到成功转型,杜一楠在今年的一次内部讲话中提出了三项战略要求。一是人效,紧抓人员效率考核;二是营效,提高推广效率;三是财务管控,包括怎样控制结算,怎样控制预支付,怎样评测风险等。
在人效方面,杜一楠转而施行20%的人员淘汰率,并不断补充新鲜血液,通过加强人员流动,以提高运营效率。在品类把控上,杜一楠开始强调销售额与毛利率平衡的商品种类,“光做电影票肯定流水高,但利润低,对24券意义不大。”
在市场投放方面,杜一楠对“新流量”与“自然流量”的获取,采取截然不同的考核方式。在自然流量上,杜一楠更侧重老用户的ARPU值,即老用户的平均每月消费;而新获取流量,杜一楠则更看重CPA,即每个新用户的获取单价,并将ROI控制在12%-18%之间。
并购即将发生
在24券最困难的时候,杜一楠想到过马云(微博),但去找,却怎么也找不到了。而就在一年半前,马云曾主动找过杜一楠,俩人进行了一次较为深刻的会谈。2010年9月,马云邀请杜一楠作为淘宝年会的嘉宾,活动期间,马云想借此看看团购对既有电商生态的颠覆能有多大,以及投资团购的可能。事后,云峰基金的其他人员也多次联系过杜一楠。
杜一楠称,当时马云觉得团购行业还非常积极,是一项值得长远去做的事情,但同时马云也流露出很多顾虑,一方面是那时国内团购已经在一窝蜂的往前走,此外,阿里巴巴再自己做团购是否较晚。
虽然是一场“无果”的会面,但通过与马云的交流,杜一楠看到了战略投资者对一家团购网站的重要性。这种重要除了体现在资金之外,还包括在商户资源以及流量推广上的帮助。
目前,国内团购资本环境已经陷入低谷,流量购买成本却日益陡增。杜一楠预言,未来数月内,战略大手会很大层面上推动行业的整合。
当然,一旦并购,团购网站之间的整合可能会遇到较大的挑战。比如山头主义,一旦合并谁做老大的问题;再比如文化差异,俩公司的核心团队价值观是否一致。甚至会有反对意见认为,并购和直接挖人,哪个更有效率?
在杜一楠的理解中,整合困难的因素固然存在,但作用力更大的是股东利益驱动的整合,是背后利益集团的整合。
“比如说你只有一个投资人,他的资金是有限的,他就无法支撑你去上市。为什么一个企业从小到大,要通过A轮、B轮、C轮,要找不同的投资人,是因为在上市之前,你有多元化的股东基础作支撑,股东越多,融资渠道也就越宽。而在目前融资不景气的团购行业,这种诉求则更为强烈。”
杜一楠的判断得到了京东商城副总裁张守川的支持。张守川于今年3月对腾讯科技表示,现在正是资本及大的平台商对团购“低投入、高回报”的“摘桃子”阶段,团购网站财务状况虽然低迷,但团购市场已经在去年被培养起来,而京东并不排除对市场上团购网站进行并购的可能。
杜一楠对并购观点的表达似乎也暗示着24券极有可能的归宿。他突然停下手中的笔,临摹起杰克·韦尔奇的话称,“大多数公司做并购,通常先去的是财务部门,而杰克·韦尔奇做并购,最先去的则是HR部门。如果24券将发生整合,也一定是HR先行,一定不搞山头主义,一定首先考虑价值观的契合,更有效地发挥集体作用。”